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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覺邁入外科第六周,跟的主治是張醫師,是個非常神奇且難以捉摸的人。

他的眼睛是雙聰明的眼睛,頭髮鬍子不修邊幅,十根手指頭纖細修長,身材挺拔,走起路來腳步快、白袍會飄。每天固定查兩次房,早上八點和下午四點,步伐快,對待病人親切和善。他的記憶力非常驚人,一天記住我的名字,一個月記住所有clerk名字,一年前只跟過他一周的intern一年過後他還是能夠指著人叫出名字,更別說每個病人的床號、長相、名字、情況,絕對是一清二楚。開刀房裡他只會露出一雙眼睛和一付眼鏡,他的刀房專屬拖鞋髒到不行,曾經是白色的地方全被消毒優碘和斑斑血跡覆蓋。他的刀法快且流暢,綁線在行雲流水的情況下眨眼間已連續打好三個節,剪刀剪下那刻會熱血的大喊一聲:FIRE!嚇醒全刀房的人。他對開刀充滿熱情,每個月平均開一百台以上。是我刻板印象也是想像中的完美外科醫師。

一次原本預定的內視鏡手術,因為病人腸子太過腫脹不得不開腹。「來!大燈開!我們改open!」隨後快速移動到病人對側。在我看來,他連走路把拖鞋脫得很大聲都令我覺得帥氣。

「老師,請問你下午有空幫我們上課嗎?」

「喔,你們想上課嗎?」

「恩,看老師您方便呀!」

「欸可是我還沒有想到下午要不要上課。」

「那...老師您再考慮一下沒關係。」

「誰叫你打電話給我的阿?下次不要再打給我了!」斷然掛斷電話,我傻愣了兩秒鐘,但語氣聽起來並沒有很震怒。

這個下午一如往常跟著張醫師查房,查完七樓以後上九樓和十一樓看外科照會病人,結束時我們走下樓梯。

「欸沒事了耶!不如我們來上課吧!」

我們兩人驚訝的互望。

這時我們心裡想的絕對一樣:什.......麼!

也許連那個「麼」都還沒出來,張醫師已轉過頭來。

「怎麼樣?不想上是不是?不想上就不要上阿沒關係啊!」

我們完全來不及反應。不是哪!是沒有通知到其他同學哪!

也許連「不是哪!」都還沒出來,張醫師的下一句話已經出口。

「兩個人上可以吧,人數應該不重要吧,想聽的就來聽聽。」

以上的經過約莫發生在一分鐘以內,我們已經不知不覺下到了七樓。

我說不清楚上課的情形和內容,因為我們完全沒有抓到課堂的重點,他的思緒太快、太跳躍、太無邊無際、太天馬行空,對於我的們來說。課堂結束他總會以有沒有為題做結,外加一句不限於任何主題,但得到的答案不是「這問題沒什麼好問的。」(問題:老師為什麼你開刀要大喊FIRE?) 就是「這問題很好,Sabiston一本才一千多頁,回去自己看一看。」(其他學術相關問題) 他回答問題的口氣不囂張也不嘲弄,就如同像病人宣布腫瘤是惡性的一般,不帶表情。

「幹」字常在不知不覺中成為眾多人的語助詞,他說過:「幹!搞什麼東西!」「幹!內科說沒有他們的問題?」。一天刀房護士們開著玩笑話:「張醫師都偏心,他都只打兒子不打女兒的......」。

「幹!阿我兒子就很白目啊!」

他只露出兩隻眼睛和一付眼鏡,沒有人看得出他的表情。我們也只露出一雙眼睛,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我們的表情?

 

就這樣,他沒有想要對我們施招,但彷彿時時刻刻都不知不覺得放出暗箭,而我們一招也接不住、猜不透。一周下來我想我們也終究是凡人一個,但他那股發自內心喜愛開刀不為什麼的熱情,是我唯一能夠學到並且理解的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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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rachely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